出使琉球的乌山高僧 寄尘与“寿山福海” 作者:孟丰敏 本文摘自散文集《乡愁里的福州》之《乌山上的琉球往事》 明朝,在乌山上饮酒、镌刻诗文的官宦、文人越来越多,尤其外地来福州的官员,比如册封琉球的几位正使、副使都曾来乌山游玩、宴饮。有一位册封使则在乌山上遇到了一位想去琉球的高僧。这位册封使就是内阁中书舍人李鼎元。 李鼎元于嘉庆四年()被册封为琉球册封副使,嘉庆五年(年)二月二十八日,辛亥黎明,李鼎元自北京米市胡同起程。山一程水一程,紧赶快追也耗费两个月,于闰四月八日船只到达洪山桥的芋原驿古渡口上岸。闽县县令、侯官县县令、福州府海防同知等五个人来拜见他和正使赵文楷。 四月十八日,李鼎元去拜访镇闽将军、满洲镶黄旗人庆霖。庆霖比李鼎元早一年到福州,喜欢舞文弄墨,善于画兰。 庆霖到乌山揽胜时意外见到名僧寄尘的诗、画,便刻意拜访。寄尘姓彭,字衡麓,长沙人。不知是寄尘有意回避,还是刚好不在,庆霖三顾茅庐才见到寄尘,并与寄尘订为方外友(世外朋友)。那时的文人时兴与僧、道、隐者结交为方外友。 寄尘也感佩于庆霖的诚意,为庆霖写了一幅榜书,请人刻在乌石山邻霄台东北大石上,全文如下: 寿山福海行书径四尺五寸横镌邻霄台东北镇闽将军晴相庆霖题盐法道,鉴陈观勒石嘉庆五年春日楚僧寄尘书径四寸。 李鼎元看到庆霖的府邸内有寄尘的字画,十分惊喜。他早已听说大名鼎鼎的诗僧寄尘,只是一直无缘相识,看了寄尘的字画便想拜会寄尘。 就在李鼎元从北京出发之时,即清庚申嘉庆五年(年)仲春(农历二月),寄尘写了一句偈语并书: 乐善人皆佛 无求我亦仙 庆霖夸赞寄尘品格高尚,第二天写了一封信给李鼎元,里面有一首庆霖赠给李鼎元的诗,还说寄尘有航海之兴,愿与李鼎元同行去琉球。 李鼎元觉得寄尘是高人有高致,古人才如此,泡过温泉后身心舒爽地来拜访高僧寄尘。寄尘是衡山人,姓范,名衡麓,字寄尘,別號八九山人,五歲剃度为僧,读佛经,好吟咏,工书善画,据说有奇术,高深难测。 李鼎元随庆霖到乌山看了石刻的寄尘书法“寿山福海”,评价它结密无间,然后和庆霖一起到寄尘室内,看到图书满架,相谈甚欢,邀请寄尘游览乌山各峯,寄尘欣然同行。 李鼎元游历后记载:“乌山在唐朝天宝年间敕名闽山,北宋熙宁元年(年)福州太守程师孟说:闽之三山,好比道家之蓬莱、方丈、瀛洲,闽山遂改名为道山。这座山有三十六奇,最奇者为邻霄台之不危亭。据传当初建造的不危亭四面材瓦、白土墙,单薄秀巧挺立一角。工匠告诫说,损,勿修!修,必坏。后人没有领会,一修就倒了。世上自作聪明的人,大都类似。华严顶上,李陽氷篆刻尚存,大半苔蚀,没法读。但可见刘克庄的詩:城中楚楚银袍子,能读曾碑有几人!余性好遊山,此山石刻题名甚多而不能细为洗榻,与执绔子弟何异!踞峯顶观望,海环其东,众峰三面罗列,城恰置乱山凹处;万瓦浮青、三山扫翠,亦极宇宙大观矣。午后,微雨。因与寄尘坐文昌阁,探讨交流中感佩寄尘学问之渊博,思想境界之高深,便邀请他一同前往琉球。酉刻,雨霁,归馆。” 李阳冰篆刻详见:《般若台铭》,乌石山上最牛书法 李阳冰篆刻(文革期间已毁,20世纪80年代根据拓本重刻) 明朝时,乌山之名不再是北宋程师孟时所改的“道山”,而闽山则是今天光禄吟台一带。寄尘所住的寺院在闽山,应是法光寺。李鼎元觉得闽山太小,想让寄尘陪他同游乌山,因为三山中乌山最大、最奇,且各峯各有特点。同游回来,李鼎元便发出许多感慨,说“三山扫翠,亦极宇宙大观矣。”这可算是高度赞美之词了! 第二天晴天,寄尘礼尚往来回访李鼎元,并带了自己的诗画扇面送给李鼎元,并推荐当地一个画师施生为李鼎元画《航海行乐图》。李鼎元就让这个画师试画,颇得八九分像,就留他和寄尘一起同食。又过一天,寄尘让他的徒弟李香厓来,也会画画,说来陪伺寄尘渡海。 中午方伯宴请,他们就到他冶山的宅邸去,房屋特别宽敞,院子里很多荔枝树。方伯善书法,把自己刻的几种碑记送给李鼎元。 五月二日,李鼎元带寄尘和他徒弟一起登舟准备出发前往琉球。乌山僧人送来一筐荔枝,李鼎元大饱口福,十分高兴。 一路航程非常辛苦,到了琉球后,李鼎元和寄尘经常一同出游了解当地风俗民情。某日天晴,寄尘出访琉球当地名人杨文凤,回来十分感慨地告诉李鼎元说琉球国家非常贫穷,国王以下、士大夫以上都是穿草拖鞋,贵族才穿短布袜,而且只有参加重大仪式典礼才穿靴子,平时也是穿竹皮制作的人字草拖鞋,更不要说穿布鞋了。李鼎元听他这么一说,决心要节省开支,不要给琉球国添加经济负担,急着赶紧回国。 寄尘到琉球后细心地观察一切,发现琉球的货币是铜片,铜片正面刻着:“奉寄御币”,背面是“元和二年壬戌”。寄尘对李鼎元说:“奇怪,这不是唐物吗?”李鼎元也很感慨地与寄尘交流琉球和日本的臣属关系。这时旁边的琉球贡使因为十分亲华,不愿意承认万历年间尚宁王被日本萨摩州岛津家久俘虏的事实。虽然琉球是被迫同时向明朝和日本称臣纳贡,但更加十分依赖中国的保护。 由于在琉球要等起东北风了才能顺风回福州,寄尘没事了就到处走,看到了从中华传过去的狮子舞,而且难得的是保留着古乐,而且按照旧唐书记载的音乐来演奏。寄尘学识丰富,记忆里好,由此想起白居易曾经赋诗:“假面夷人弄獅子,刻木為頭絲作尾;金鍍眼睛銀貼齒,奮迅毛衣擺雙耳。”觉得白居易诗歌里描绘的狮子舞和他所见的一模一样。 过几天,寄尘去了圆觉寺看到了正月才演出的踏板戏,看完后赞叹不已,回来告诉李鼎元,可惜李鼎元等人受身份限制,也不在正月佳节,无法前往同观,倒是对寄尘笑说:“何必目击,闻师言,如目击矣。” 李鼎元在琉球期间受到礼仪和身份限制,必须有琉球官员陪同才能出门,否则便只能留在馆驿中。他带文人从客来,就是请他们替自己去观察民风民俗,同时还需要他们教授当地文人文艺技法。琉球人倒也文明,对中国来的贵宾最仰慕之处竟是书法,所以天天都有人上门来求墨宝。他们没有写书法用的棉纸、清纸,都以榖木皮当纸张,简直没法写毛笔字。还有的用护书纸比较大,高三尺,宽二尺,白如玉版;比这小一半的也有印花诗笺,可作札。也有的用糊墙壁的围屏纸。他们把各种材料的纸张带来,堆得李鼎元房间里到处都是。琉球当地人用的毛笔是鹿毛短管,不适用。李鼎元不好推辞,就和寄尘两个各写一些来勉强完成这些任务。 十月一日,琉球王派法司官送来五千两。赵文楷和李鼎元自然要推却,说在琉球百事都有法司安排妥当,用不到钱,况蒙皇上体恤你们也无微不至地详细考虑了,我们使者尤当仰体。在这里住了将近五个月,已经很麻烦你们了。”于是坚决推辞不受赠金。 十五日,看到北风吹得猛烈,午刻,他们就奉节登舟。琉球国人遮道跪送,一些与他们已经成为朋友的官员更是哽咽不敢出声,因为此一别几乎就是永别。 琉球尚温王也率百官送行,行三跪九叩礼,并写了一封信赠给两位使者。他们就让翻译念出来,原来是感恩他们的话。尚温王又率百官送行,并跪在却金亭前一直等他们使团登舟。两位大使向尚温王拱手作揖说:“节安,公归矣。”国王率百官惆怅离去。 二十九日戊寅,他们在海上漂泊数日,终于看到温州南杞山时非常高兴。因为从琉球回福州,必须顺着北风开到温州南杞山,然后一路往南航行。但很快,他们北杞山停泊了几十艘船,而且是贼船。他们只好准备迎战,可是贼多势强,他们便对船上士兵说:“惟有以死相拚,可望死中求活。此我与汝致命之秋也,生死共之!”很快十六只贼船吆喝着开近了,李鼎元举旗挥舞,士兵放子母砲,立斃四人,此后又开枪击毙许多人,最后对准一只中二船放了大炮,在烟雾迷离中,贼船全都退去。 他们怕贼船跟来,向妈祖求风,不一時,北风大至,浪飞过船。由于海上漂泊太久已断炊,李鼎元只好和衣去睡,睡到十一月一日醒来,发现船上只有他一人睡着了,寄尘失眠且生病了,幸好船到连江定海了,紧接着琉球的两首船也跟来了。 李鼎元和寄尘大概都没有想到,此次琉球一行,寄尘回福州后就医治无效,不久病逝,葬于福州长庆寺(今西禅寺,旧称怡山长庆寺)。 请购书的朋友扫上图 |